作为OpenAI最重要的战略伙伴,微软也很难独善其身。综合各方说法,微软接下来的麻烦并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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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贾阳罗立璇
OpenAI的“宫斗”还在震荡。
从上周五山姆·奥特曼(Sam Altman)突然被OpenAI董事会赶出公司,关于他的去留几经反转,在微软CEO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的亲自涡旋下,董事会仍未让步。最终,山姆·奥特曼和格雷格·布罗克曼(OpenAI原董事会主席Greg Brockman)决定加入微软,事件暂时告一段落。
纳德拉于11月20日在社交平台上宣布,奥特曼和布罗克曼及其同事将加入微软,领导一个新的高级人工智能研究团队。但微软也会继续与OpenAI合作,期待了解OpenAI的新领导团队。
目前看来,大结局还没有真正到来,感觉利益受损的投资人正准备起诉OpenAI董事会;而OpenAI自身正在面临形成空壳的险境,743名OpenAI员工联名威胁要离开公司,这个公司一共也只有770名员工。
更不用说,OpenAI还有寻求与其他同行合并这种脑洞大开的操作。
看起来,微软成为走下过山车的*赢家。微软股价在美东时间周一涨超2%,创一历史新高,市值接近2.8万亿美元,已逼近苹果公司。
当然了,作为OpenAI最重要的战略伙伴,微软也很难独善其身。综合各方说法,微软接下来的麻烦并不小。
微软惨胜
现在,纳德拉甚至还来不及计算长期战略受到的影响,因为眼下,这个消耗了微软130亿美元资金,以及大量计算资源的人工智能明星,已经摇摇欲坠。
最新消息来自The Information,OpenAI董事会试图联系竞品公司Anthropic的创始人Dario Amodei(此前因理念不合离开了OpenAI)促成双方合并,但已经被拒绝。
OpenAI正在面临形成空壳的险境。743名OpenAI员工联名威胁要离开公司,除非董事会全部走人,并把已经离开的奥特曼和布罗克曼请回公司。他们认为,这个董事会已经证明了自己没有能力领导OpenAI。
奥特曼在X上表示,他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和纳德拉合作,稳定这次事件带来的震荡。
好消息是,这七百多人最有可能的去处,还是微软。人们已经将纳德拉视为硅谷本周的“*CEO”。在短短一个周末,他把本来灾难性的后果缩减到*,并可能将OpenAI员工和奥特曼重新集合到微软手中。
当然这些人在微软重逢,对于OpenAI本身没有太大帮助。在此之前,微软一直积极斡旋,希望能够让奥特曼重归OpenAI。
彭博从接近微软高层的人士得知,作OpenAI*的投资人,微软在OpenAI突然决定辞退奥特曼之前,没有收到任何沟通和知会。这让纳德拉感到“非常愤怒”,且“措手不及”。
作为YC的前掌门人,奥特曼一直是投资人和OpenAI的直接沟通渠道,甚至在早期也是OpenAI的重要背书。最近,在11月6日主持了OpenAI令人惊艳的首次开发者日后,奥特曼可以说是硅谷最火热的明星,没有之一。
在这短短两天的密集谈判中,人们一度以为奥特曼还是会回归公司。OpenAI的前CTO/临时CEO 米拉·穆拉蒂,曾被认为背刺奥特曼导致他出局,甚至也在X上表达了对奥特曼的支持,并且邀请奥特曼到OpenAI重新和高管们会面,看是否还有谈判的机会。
但现在看来,裂痕还是无法弥合。这个裂痕可能会给OpenAI带来窒息效果,根据路透社,OpenAI最新一轮由Thrive Capital牵头、估值为860亿美元的融资,要等到下个月才能落定。
据CNN分析,如果奥特曼、布洛克曼和众多技术骨干都要离职,就意味着:1. 他们要出售自己的股权,需要公司回购或者找到投资人接盘,公司现金流会受到影响;2. 这家公司本身的价值被大打折扣,融资很可能会失败。到时没有了资金,不管管理结构多么精巧,OpenAI也会瘫痪。
X上反对奥特曼离开的OpenAI高管及员工
目前仍不知道导致董事会和奥特曼“断崖式分手”的具体原因。以苏茨科夫为代表的OpenAI董事会依然对突然发难的原因含糊其辞,连员工也是从公司播客才得知的消息。大家突然意识到了,OpenAI的公司治理非常不透明,而且存在严重的权力不平衡。要让投资人继续对剩下的团队保持和原来一样的信心,非常困难。
就像Decode创始人卡拉·斯威舍尔点评的一样,在这场闹剧中,OpenAI董事会的表现过于儿戏,而涉及的金额却过于巨大,多家公司为其投入了数十亿、上百亿美元的真金白银,却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这项人事变动的提前告知。
她借用了之前扎克伯格吐槽推特事件的原话来形容这次事件:“小丑车撞进黄金矿。”
纳德拉的控场能力
纳德拉则尽量向外传递更多信息。他彭博电视采访中,他大方表示,奥特曼和布洛克曼将在微软创立新团队,专注于高端先进 AI 工作。而且Sam 可以继续做那些“副业”。
纳德拉当然不会错过给刚刚召开的 Ignite大会打广告的机会,包括会上展示的OpenAI 的成果以及微软在 Azure 上围绕这些成果建立的所有模型和工具等。
纳德拉表示,在与 OpenAI 的合作中,微软是*。微软在AI领域采用广泛结盟的策略,其中OpenAI是最重要的盟友,通过投资深度绑定后,将其大模型产品集成到自己的产品中。
在GPTs发布一周后,微软就在Microsoft Ignite大会上,推出了定制化AI助手Copilot,直接对标GPTs。
无论是对微软还是OpenAI,GPTs都有着非凡的意义。ChatGPT发布后,和它的*的影响力相比,这项技术的应用普及稍显逊色。
今年7月,高盛的一项调研中,一位分析师认为,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变革潜力已经开始转化为现实。例如,开发人员的工作效率在某些情况下提高了15%-20%。
一位国内某大厂大模型部门员工认为,只提高不到30%的工作效率,很难带来广泛的普及,因为切换生产工具需要学习成本,“你可以说,我什么东西都用AI重做一次。但是做出来的产品要优于现在的产品,至少要有100%以上的效率提升,用户才能下决心使用以及付费。”
佐证他这种看法的是,头几个月的一项调研显示,生成式AI应用的用户参与度不佳,DAU/MAU中位数仅为14%。
GPTs的确激发出巨大的创造热情,在第三方网站gptstore.ai 上,一周前搜索到的GPTs 数量,还只有8800多个,现在已经超过15000个。
这能给大模型带来更多成的C端用户。此前ChatGPT对于普通用户的吸引力一般,还无法成为一款大众产品。
摩根士丹利在今年夏天针对全球2000名用户做的调查结果显示,80%的受访者表示没有使用过ChatGPT,未来六个月内也不太可能使用。
OpenAI和微软都十分需要一款C端产品。
OpenAI的收入更多来自于C端。奥特曼今年10月对员工透露,OpenAI的年营收达到了13亿美元。营收增长主要来自于用户对其会话聊天机器人的订阅,付费版今年2月才刚刚发布。
随着商店上线,OpenAI也可以象苹果那样收取“ChatGPT税”,这个收入增长相信会大大提速。
从收购linkedin到试图揽入TikTok,微软一直没有放弃在2C业务上的努力。
ChatGPT去年11月底发布前,微软财报数据中,对营收贡献最多的是智慧云、面向企业的办公 SaaS 产品 Office 365等B端产品,但已经增长乏力。C 端产品无论是Surface、Xbox 等硬件,还是游戏业务、Bing 搜索,名气以及公司内部的收入占比都比2B业务小得多。
对于微软来说,人工智能带来了突袭谷歌,再次建立强大的2C业务的机会。这在几年前简单难以想象。毕竟,OpenAI的许多关键技术,Transformer、强化学习和模态都是由谷歌率先发布。
但萨提亚·纳德拉通过手里的资源、资金和机会的调配,完成了这个逆袭。
变故发生在一切看来顺风顺水的时候。纳德拉展现了强大的控场能力,将奥特曼和布洛克曼留在微软,毕竟他们还有出去自立门户这个选项。
但是,OpenAI接下来的募资、经营都会面临新的考验,这对于微软来说不是好消息。如果真的如纳德拉所说,在与 OpenAI 的合作中,微软是*,那么也仅限于董事会之外。在接受彭博电视台的采访时,他承认不清楚奥特曼被突然开除的具体原因。
而且,彭博认为,正是GPTs的发布,激怒了首席科学家伊利亚·苏茨科夫(Ilya Sutskever)及其支持者。这也让OpenAI的开发伙伴惴惴不安,忧虑OpenAI是还会继续原来的业务方向。
相信微软同样有这样的担心。
两个理想主义者的背道而驰?
过去几十个小时内,阴谋论和乐子满天飞。然而真正穿透那些看似“搞政治”的动作背后,这场事变最核心的分歧是苏茨科夫和奥特曼步调分歧。
OpenAI的诞生就是一群技术狂热者聚集在一个狂热宏大愿景下,要铸造AGI,一个能比人类更好地解决人类问题的超级智能。
在YC已经获得职业生涯*成就的奥特曼决心全身心投入到AI创业时,他没有屠龙之技,“我们知道我们想做什么。我们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们不知道怎么做。”
那一场将永远被记录在AI史册上的学术大佬争夺战中,谷歌、百度、微软和DeepMind竞价Hinton和苏茨科夫的故事还有转折,谷歌赢下师徒团队后,又被OpenAI偷家。
马斯克帮OpenAI抢到了技术核心苏茨科夫,作为联合创始人和首席科学家加入。据马斯克在Fridman播客中的自述,“这是我经历的最艰难招聘战之一,但这确实是OpenAI成功的关键。”
苏茨科夫是当时最快理解并应用Transformer模型价值的科学家,在开发大型语言模型(LLM)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包括GPT-2、GPT-3和文本到图像模型DALL·E。
如果要去找他们在哪些方面有最坚不可摧的共识,《OpenAI 宪章》应该是最重要的材料。这份公司成立的愿景宣言提到,“我们的首要信托责任是对人类的信托责任。”
从两人对外的发言可以看到,假使说两人在“对人类责任”理解上有偏重,那么苏茨科夫始终在强调AGI对人类的安全性和忠诚度,奥特曼希望能用AI提高全人类福祉比如通过UBI(Universal Basic Income,全民基本收入)计划。
而宪章也早预见了冲突的可能性,“我们预计需要调动大量资源来完成我们的使命,但我们将始终努力采取行动,尽量减少员工和利益相关者之间可能损害广泛利益的利益冲突。”
这份带着理想主义气质的宪章,在核心问题上的立场,与成为一个好的商业公司是矛盾的,它把员工利益、投资人利益甚至OpenAI自己的利益都放在AGI理想之后。“我们担心后期AGI开发会成为一场竞争性竞赛,而没有时间采取足够的安全预防措施。因此,如果一个价值一致、具有安全意识的项目在我们之前接近构建AGI,我们承诺停止与该项目竞争,并开始协助该项目。”
尤其当苏茨科夫最近几个月越发强调AI安全性——7月主导成立“超级对齐”(Superalignment)项目、近期开始认为GPT具有意识、声称现在首要任务“不是构建下一个GPT或DALL-E,而是找出阻止AI失控的方法”。
而奥特曼在积极推进发布“GPTs Store”等商业化布局、全球跑路演融资,双方的“安全 VS 生存壮大”优先级冲突越来越强烈。
董事会结构为什么失败
冲突爆发太突然了。从微软的表现,奥特曼和布洛克曼的反应来看,这场罢免的知情者甚少,隐秘程度非常高,以至于有人猜测来自俄罗斯的苏茨科夫是什么搞政治的大师。
但两天的闹剧看下来,这更像是公司组织架构缺陷的地雷,被孩子踩爆了。
在苏茨科夫主导的董事会罢免中,有投票权的三位非员工董事:Quora创始人Adam D' Angelo、政治研究学者Helen Toner和FellowRobots联合创始人Tasha McCauley,为奥特曼的出局加了砝码。
有人质疑Quora创始人Angelo有私心,因为他自己创办的AI机器人产品Poe将被GPTs淘汰,可能会感到不满。还有一种可能性是,他们出于自己的道德,为一家非利益相关的公司的未来做了决策。
这一决策在*时间给外部传递出的信号是,公司内部有明确的两派立场,以苏茨科夫为代表的AI安全忧虑至少是受到一部分支持的。谁能想到几十个小时之间,总共只有700多员工的OpenAI员工纷纷辞职,或发布公开辞职警告。
在董事会闪电解雇奥特曼,又闪电任命Twich创始人作为新任CEO后,数百名员发布的致董事会联名信,更是让整件事变得滑稽儿戏。
联名信公开宣布辞职,并指责称,“我们,OpenAI的员工,开发出了*的模型”,但董事会对Altman的解雇“危害了所有的工作,破坏了我们的公司及使命”,OpenAI管理层试图和董事会沟通和合作,但董事会不仅未能拿出此前指控的任何具体事实和证据,还“在谈判中不守信用”。
至此,这场闹剧的*恶人变成了董事会。这个游离在公司和股东利益之外的董事会。
据媒体报道和相关人在社交媒体上的说法,苏茨科夫与OpenAI同事们激烈讨论交流,以及布洛克曼的妻子(苏茨科夫是布洛克曼夫妇的主婚人,私交甚笃)也来到公司进行劝说后,改变了之前的立场。
能够在讨论和劝说下达成和解的分歧,却以一种对公司伤害*的方式爆发了出来,这就不得不归咎于OpenAI公司组织架构的脆弱。
OpenAI最初是一个非营利性公司,为了吸引投资已经做出了一定调整,变成了非营利性/上限利润结构。其营利性子公司OpenAI Global(前Open LP)“被允许寻求和分配利润”,包括微软等机构的投资都是注入OpenAI Global的,但其受非营利组织使命的约束,当利润达到股东投入的一定倍数之后,股权将转为债权。
这些OpenAI Global的股东在OpenAI的董事会没有席位。平时看似没有影响,而到了命运攸关的决策时刻,股东们被蒙在鼓里,非利益相关的外部董事们却能引爆火药。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OpenAI作为一个非盈利组织的初心和基本章程,已经不被广大员工视为最高优先级。这是奥特曼得到广大支持,而Ilya被劝说归附的员工心态环境。
OpenAI这次元气大伤的事变之后,相信微软的首要任务,就是考虑如何推动重构公司组织架构,员工的愿望利益、股东的利益和构建造福整个人类AGI的愿景之间,需要构建新的平衡。这才能确保OpenAI这架飞速奔跑的马车,不会因为两个轮子不匹配,导致车毁人亡。
原本董事会的设计,是为了让利益不相关的“长老”加入,保持*的理性;但人类是不可能孤立存在的,一个能够达到800亿美元估值的巨兽,需要真正运作它的人来承担相应的责任和职权。人类已经无数次证明,基于理念而建立的乌托邦,如果没有相应的利益牵制,到最后也只会成为一盘散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