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个节目好像不是很高端。”

在《至少1小时》访谈节目里，新浪微博高级总裁邓庆旭问宗馥莉，“你爸没有逼你在个人问题上尽快地解决吗？”，宗馥莉这样回怼道。很少有人称宗馥莉为娃哈哈“公主”，作为独生女的她，顺其自然地留学后投入家族企业。在她的父亲宗庆后去世前，大家已经称娃哈哈是“父女档”经营。

《中国家族企业发展报告2011》的抽样统计中，被调查的3268家家族企业主平均年龄为46岁，以中国传统的60岁作为退休年龄推算，现在正处于中国家族企业进行传承交接的15年高峰期间。

当孟晚舟脚踩Manolo Blahnik高跟鞋，身穿Carolina Herrera红色连衣裙从容落地深圳，向迎接她回家的人打招呼时，公众似乎意识到，这位女性继承人完全有能力承担压力与希冀，这在中国民营企业“二代”中也并不稀有。

“公主”接班，成为“掌柜”。

而被关注的，不仅有上述两位女性，还有前段时间“豪门联姻”和孵化“半糖系列”出圈的特步集团二女儿丁佳敏，饲料乳液巨头新希望集团的刘畅，香飘飘的蒋晓莹，达利食品集团的许阳阳，碧桂园的杨惠妍，以及立白集团二代集体接班中的陈丹霞和陈丹丽两位女性…

她们或沿着继承人的培养逻辑在垂直领域成长，或先在其他行业与环境中浸泡，再将经验迁移到家族企业的工作中。在社会期待女性力量生长的氛围下，她们的可见度和社会资源的倾斜有所增长，但同时也被投射了额外的想象。

她们面对的处境各不相同，但回避不了的是，关于自身性别，职业发展路径的个体叙事，以及她们如何稳固长辈基业，创造新的商业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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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承父业”

在家族民营企业的传统语境里，大家会用“子承父业”概括接班行为，国内外都会倾向长子继承的模式，男性继承者往往被期待继承家业。系统检索《家族企业评论》（Family Business Review）自1988年创刊以来登载的文章可以发现，以女性企业家或性别研究作为主题的文章仅有26篇，不到刊载文献总数的1/20，大抵可以窥见实业界与学术领域对女性企业家的注意力空白。

孟晚舟被拘禁加拿大事件前后，任正非一遍遍对外声明，孟晚舟不会成为华为接班人，而后续孟晚舟成为轮值董事长，大家意识到，真正走向华为决策层，似乎离不开孟晚舟的争取。

华为前副总裁刘平在《华为往事》中有提到任正非儿子任平和女儿孟晚舟，他写到“任总再伟大，也逃脱不了中国传统的‘父业子承’的观念”，“任总已经为任平的接班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管理平台，辅佐大臣，现在就等待任平的成长了”。

在根深蒂固的社会经验和社会情境互动过程中，参与者的习得认知可能与内隐于潜意识的认知偏差形成共振，进而直接影响其行为与决策。有研究显示，当家族的子女中没有儿子的时候，女性才会被选作企业继承人，或者家族中的女儿是长女，这样也能提高其当选企业继承人的可能。

回忆起自己和姐弟俩的接触，刘平提到自己曾听到任平在办公室给父亲打电话汇报一个好消息，是最近一门考试考了60分，而孟晚舟勤奋随和，“毫无老板女儿的架子”，但“可惜她是女儿身，不能接任总的班”。

后来任平去了华为旗下惠通公司当总经理，没有出现在华为官网的管理层人物图谱中；孟晚舟从首席财务官（CFO）升任副董事长，轮值董事长，管理层信息中对她的介绍是“在她的带领下，华为财经已成为世界*的数字化和智能化的财经组织，为华为公司打造了坚实可靠的经营底座”。

对于“父-子”和“父-女”两种继承模式的差异，国外学者Pyromalis等将家族企业的继任结果划分为满意程度和效率水平两个维度，研究发现男女继承者的家族企业继承结果总体水平相近，不存在显著差异。在继承的满意度方面，女性继承人要优于男性继承人(即由女性继承的家族企业中员工及家族成员对继任结果的满意度更高)，而男性继承人在继承的效率水平方面高于女性。

似乎尚未有论证可以宣称男性继承者一定优于女性，但可以理解的是，在一定程度上男性在家族期待与资源倾斜中总是容易掌握优先权，而女性时常处于“隐形”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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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业与创业

2015年“把脉家族企业发展”论坛中颜色教授称，根据美国布鲁克林家族企业学院的研究，70%的家族企业没有传到第二代。麦肯锡发布的《中国家族企业如何打破代际传承魔咒？》中提到中国的数据，“ 85%以上的民营企业属于家族企业，但在传承过程中，超过60%都会消失”。

国内外的衰减速度都令人震惊。

一代和二代企业家的成长环境大不相同，二代更愿意自主创业等因素，二代们的成长路径和最终选择，并不会因为被冠以二代而如出一辙。

特步集团二女儿丁佳敏在接受访谈时曾直言，在父辈打出的天下，如何做出属于自己的成绩，是创二代们的一致课题。这其中包含了作为“二代”既要守业，又需要紧跟时代、市场变化进行创业的境况。

在市场进入的微观层面，则是新产品的推出与自媒体化的个人IP搭建，由此实现商业增值，品牌形象的树立。“半糖系列”是丁水波想要做一组年轻的女子产品，由丁佳敏来牵头，开拓特步年轻化特别是年轻女性的消费市场。

被人熟知的是2022年6月，丁佳敏和“半糖系列”代言人迪丽热巴的夏日潮流派对直播，两人互动共同推广新品，当晚特步在快手品牌榜单中抢占了Top1的位置，社交媒体上相关话题曝光度超亿级。

丁佳敏这位主理人和特步年轻化的决心被推上公众热议的浪潮。而之后她与七匹狼集团公子周力源的订婚等讯息，更是她个人IP这一创业“产品”的催化剂。

从一片实验田开始，是家族继承者快速触及业务和了解市场的试错操作。从美国留学回来后，宗馥莉在宏胜饮料集团“当家作主”，宗庆后给了她*桶创业基金1000万美元，之后再也没有更多资金扶持。

宏胜集团的定位是“食品饮料全产业链专家”，宗馥莉开拓布局了产业上下游，包括印镭射标签。她说，正是因为不懂，所以不断去尝试，在很长一段时间，她会在娃哈哈开厂的地方，把宏胜车间厂也开过去。

2017年11月娃哈哈集团30周年日，宗馥莉发布过一条微博，她亲切地称娃哈哈是“小妹妹”，传递着她和娃哈哈品牌，“姐妹”共同成长的价值认同。

之后的一年，宗馥莉开始担任娃哈哈集团品牌公关部部长，布局娃哈哈品牌的“焕新、推新、创新”，比如换掉二十多年的代言人王力宏，选择许光汉，以及营养快线彩妆和AD钙奶雪糕等系列用户激活营销。

在《至少1小时》访谈节目中，宗馥莉对自己在宏胜深耕造业的评价是，“怎么不算成功”。

▲图：宗馥莉接受《至少1小时》专访

女性继承者的社会身份，与品牌年轻化和走近消费者的商业目标，在当下的社会氛围下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互相增补。但继承的难题不仅在于创造新的商业世界，也在于搭建更科学系统的管理体系。

新希望的刘畅半路从父亲刘永好手中接班后，更希望建立完整的公司治理制度，专业化科学化地决策运行，以往可能是父亲一人直接告知员工应该怎么做，刘畅的领导方式则是，告诉员工目标是什么，再通过团队共同协商努力达到目标。

宗馥莉也有同样的期待，她直言公司之前的管理模式是请示汇报执行，但自己的管理理念与父亲不一样。她深知之所以有娃哈哈，离不开她的父亲宗庆后，但同时要想企业长久地发展，就不能仅靠一个人的谋略指挥这艘大船前进。

当提问她什么时候能不向父亲妥协（而独立行动），宗馥莉的回答是，等自己更有实力一些。现在，她的确需要独立掌舵航行了。

3

媒体视角下的“二代”叙事

小红书平台上，“丁佳敏Annie”粉丝数量近20万，特步官方账号小红书粉丝量是4.6万。她的个人介绍是，“特步集团的*粉头一枚呀，分享记录生活方式Vlog”，置顶的其中一条视频内容是“真晋江人的二十几年，有在好好长大”。

视频中，丁佳敏选取了自己参加公益活动，抱着猫的瞬间，以及其父亲送给母亲生日的999朵玫瑰花等，一个上进积极的集团千金，活力可爱的年轻女性，在一条条视频中被重复呈现。

大家乐此不疲观看富二代日常，公司岗位体验，与明星互动等内容，又爽文又日常的叙事风格契合了观众的观看品味。丁佳敏的个人账号也无疑是特步品牌宣发的矩阵账号，在青春活力的视频底色下，观众也接收着特步的品牌价值观和新品发布的信息。

好利来二公子罗成和洁丽雅集团的石展承则靠着一以贯之的“社恐富二代”和“一事无成的少爷”角色设定，上演着关于新品研发和个体经历的正向叙事。

▲图：好利来二公子罗成社交平台

与外界共享生活困境的富二代日常，永远有观众和市场。

这一批二代在自媒体的涌现，也带动了社交平台的二代叙事。社交平台上聚集了大量90后“厂二代”的短视频账号，视频的内容往往是与自家工厂的产品及工厂管理的业务有关，也有借着二代的人设直播带货的自媒体博主。

一位继承家中制造铜件加工的“厂二代”在社交平台上坦言，“厂二代”不等于“富二代”：“一瞅产值，好几个亿，一瞅利润，可歌可泣。”“富二代”的日常是喝下午茶，开豪车，出入高档餐厅。“厂二代”则是下车间，开叉车，吃泡面。不努力工作，面对的是业务亏损，工厂倒闭的压力。

这是民营品牌产业结构多元变迁必须占领的互联网阵地，富二代、创二代的身份加持，为他们成为KOL提供了一条无需绞尽脑汁的“捷径”。

《哈佛商业评论》曾聚焦家族企业如何长青的话题，文章提到成功的代际传承将帮助家族企业更好地实现转型升级，新一代掌门人有望为家族企业带来新的管理思维和创新活力。同时如何获得认可与追随，如何落地自己的想法也是二代们面临的共同迷局。

在依附与冲突并存的传承过程中，父女的传承与父子的传承过程稍有不同，往往是女儿从同父亲的依附关系中寻求自我的身份，切换“父亲的女孩儿”和“商业女强人”的身份状态，同时父亲担任女儿的导师，在她的工作环境中定位她的身份，保证了她工作的合法性。父女的关系也从亲人关系转变成为工作上的联盟，形成良好的师徒关系，周旋缓和下实现传承的平稳过渡。

2023年《财富》中国*影响力的商界女性名单里，孟晚舟、刘畅、宗馥莉均有上榜。刘畅，宗馥莉是80后，孟晚舟是70后，丁佳敏是90后，还有其他处于相似阶段的继承者们，她们年龄层次交叠，共同呈现和构建起国内家族企业女性继承者的不同成长历程与商业形象。

当然，无论是半糖运动装，还是商务套装，她们都坚实地走在一条漫长艰阻的路上，试图创造新的世界。